“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张老太正一边听着《泉水叮咚响》,一边捡着亲戚送的小豆。可听着听着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了,这怎么滴答滴答的响个不停?张老太把收音机一关,停下动作,屏住呼吸仔细的听。
“滴答滴答滴答……”
“哪来的滴答声啊?”张老太疑惑地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开始捡豆子,忽地,张老太猛然起身往卫生间跑去,“坏了!肯定又是楼上跑水了。”进卫生间一看,张老太顿时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就要喷薄而发的怒火,转身就离开家上楼找邻居杨兰要说法。杨兰是前两年刚搬来的,孤儿寡母,有事的时候张老太也帮着照拂下。一开始两家人还相处甚欢,但后来他们家总往张老太家漏水,而且屡说不改,张老太这心里就生了芥蒂。
“咚咚咚——”
张老太刚刚敲完门,杨兰就打开了门,“张大娘,您来啦,快进屋坐。”
张老太冷哼一声,“不坐了,你们家卫生间又往我家漏水了。这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咱们这老楼年久失修,你这小年轻洗衣服能不能再注意着点,怎么屡说不改呢?因总漏水,吊棚塌了我都修二次了。”
杨兰闻言,赶紧转身跑进卫生间,发现水管偏了,水流了一地。杨兰也来不及收拾,跑回门口,十分抱歉地对张老太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这放管子的时候还检查了好几遍呢,没想到一放水给压偏了。张大娘实在是对不起了,您看,要不我先下楼去帮你收拾一下吧!”
在杨兰的赔礼道歉下,张老太的气也消了一半,挥挥手无奈地说,“算了,我自己收拾就行。你赶紧把这水收拾了,我那里才不漏。快点整吧!下次注意着点!”
“哎,我马上就收拾干净,张大娘您慢走啊!”
唉,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杨兰就是会说话,会笑,让人发不出火来。张老太一边下楼一边叹气。
这天,张老太正睡着午觉,忽然被楼下的警笛声和嘈杂声惊醒。这是出什么事了啊?张老太起身坐在床上揉了揉眉心,抬头望向窗外,看到窗户上全是水。难道下雨了?张老太下了床走到窗前向下看,只见消防队员的天梯架到三楼,围观群众冲着楼上指指点点,杨兰家着火了?思忖间,一滴水落在张老太的额头上,张老太摸摸额头,向棚顶看去,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见棚顶已被水浸透了大半,有的地方还是细小水柱往下流水。刘老太赶紧上卫生间去拿盆接水,几分钟后,大盆小盆、大桶小桶摆了一地,累的张老太上气不接下气,张老太看着如水帘洞般的家,怒火蹭蹭蹭的往上冒,就要出门去看情况,找人评理。刚走了两步,张老太便感觉心脏难受、喘不上气,只得返回去厨房吃速效救心丸。吃完药,张老太回到卧室躺着休息。心里又有些庆幸,幸好这里屋没漏水,不然今晚该无家可归了。
竖日清晨,张老太看着起皮的墙面,变形的衣柜、遭了殃的床和凌乱不堪的客厅,再回想起从前漏水的小摩擦,真是如鲠在喉。
“是可忍,孰不可忍!”怒火中烧的张老太爬上三楼,使劲地拍着杨兰家的门,半晌,也无人应答,张老太这才想起来房子目前肯定没法住人,还是先行回家再做打算。
张老太坐卧难安地在家里转悠来,转悠去,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正想给孩子打电话说说这事,电话先响了。原来是消防队找张老太去做一下询问笔录。这样也好,肯定能看到杨兰了。
在消防大队的办公室里,张老太和杨兰分别坐在两旁的椅子上。张老太一听消防大队的人要组织协商赔偿事宜,就来了精神。
“这位同志,我老太太是个讲理的人,以前杨兰三番四次的漏水也没给我造成太大损失,她给我道歉后,以前的事也就过去了。但是这次可不行了,家里墙壁全被水泡起皮了,衣柜也变形了,而且那个棚顶我看着都怕他塌了,惊得我心脏病都犯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这算算损失,少了2万块钱,别想我罢休!”张老太理直气壮的说,俨然认为要求赔偿至少2万已是仁至义尽。可一旁坐着的杨兰不干了,虽然是她理亏在先,但也不能由其讹要,“张大娘,你也体谅体谅我,我这孤儿寡母的,还要供孩子上学呢。而且家里被烧得也没剩什么了,这两万块钱我是真拿不出来啊。”
张老太冷哼一声,“那我的损失怎么办?家里乱七八糟的像个水帘洞,修房子的时候我还无家可归呢!我体谅你多少次了,也该你体谅一下我了吧?”
“张大娘,我体谅你,但是也不能任着你漫天要价啊!”就这样,两人各执一词,消防大队的同志从中说和也是没有效果,最终不欢而散。
事隔两个月后,张大娘多次电话联系杨兰协商赔偿事宜,但终究未能达成一致意见,愤愤不平的张老太一纸诉状将杨兰告上了法庭。
法院受理此案后,刘法官先是将双方当事人约到了调解室,在了解了具体情况后,刘法官对张老太和杨兰说,“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以前你们有什么事都是相互帮扶着,相互包容的。现在也别因此毁了邻里友情,你们看,咱是不是各退一步,达成一个协议,也好专心置办修房子的事?”
“我也不想毁了这邻里友情,可是刘法官,你看我们家被水泡成什么样了?”张老太一边说一边指着放在桌子上作为证据的现场照片,“家被泡了不说,我这心脏病也惊犯了,我儿女都在外地,我一个老太太自己居住,我容易么?我要两万的赔偿还多么?”
“张大娘,我是真没有这么多钱,你让我砸锅卖铁也凑不出两万块钱啊!”杨兰无奈地叹着气。
“你凑不出来也不能坑我这个老太太啊?”
“张大娘,我什么时候坑你了,我看,你就想趁此机会讹我一笔。”
说着,两人就争执了起来。刘法官耐心地安抚好二人,将二人送走后回到了办公室。法官助理看到刘法官,起身说,“庭长,张老太和杨兰那个案子调解的怎么样了?”
“双方各执一词,就目前看很难达成调解协议。”刘法官拿起桌子上的卷宗,翻了翻又道,“这个案子,是因为杨兰家里的人在床上吸烟不慎引起的火灾,作为引起险情的发生人,杨兰家来承担张大娘的损失没有争议,现在的重点是如何确定张大娘的具体损失数额。”
刘法官又组织了几次调解,张老太和杨兰依旧互不退让。很快,就到了开庭的日子。
庭审中,张老太向法庭提交的证据仅能证实杨兰家发生火灾,消防队进行灭火,水势蔓延至其家中造成房屋、物品等损失的事实。基于张老太的申请,法院到消防部门调取了张老太财产损失情况统计表,但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消防法》第五十一条、《火灾统计管理规定》第三条规定可以看出,消防部门对火灾损失的核定,是一种国家的宏观统计行为,是依据当事人的申报针对统计需要而核定的,不是对财产损失的鉴定。火灾直接财产损失核定并不等同于火灾实际损失,火灾统计核定的结论不是财产的实际损失,不能作为民事赔偿的依据,当事人张老太寻求救济时,可以委托财产评估或者价格认证机构进行价格鉴定,才能确定其具体的损失数额。
庭审中,刘法官询问张老太是否申请鉴定,并告知如鉴定需由其先行预缴鉴定费用,最后根据法律规定由败诉方承担。但张老太开始嚷嚷着要求鉴定,一听要预缴纳鉴定费用就表示不申请了。
庭审中,刘法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两家都站在对方的角度换位思考一下各自的难处,经过刘法官的耐心调解,张老太要求杨兰赔偿3500元,杨兰表示仅同意赔偿张大娘2500元。虽然本案中张老太未提供合法有效的证据证实其财产损失的具体数额,但对于杨兰认可赔偿2500元的数额系其对自身诉讼权利的处分,张老太对此无需举证证明。最终,法院作出杨兰赔偿张老太2500元损失的判决。刚接到判决书时,张老太很不满,刘法官拿着判决书依照法条逐条向张老太解释,张老太明了其中原因后,也表示服判。杨兰及时地将赔偿款交到了张老太手中,歉意地说,“张大娘,这次这事,真是对不起啦!您看,您要是不嫌弃,收拾家这段时间,就和我住一起吧,我已经租好了一间单身公寓。您老的孩子不在本市,以后,咱们就当自家人相处,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就喊我一声。”
张老太有些惭愧地说,“这次我也有错,有点得理不饶人了。以后啊,咱们都互相帮扶着。就像刘法官说的,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不能让这邻里友情被不好的事给毁了。”张老太拉住杨兰的手说,“走,咱们回去,晚上啊,大娘给你包饺子吃!”
刘法官看着杨兰搀扶着张老太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浮起一抹灿烂的笑容。